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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2.24 张佳乐生贺

可爱的乐乐生日的时候要高高兴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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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明的雨季是明亮的、丰满的、使人动情的。

  

  张佳乐喜欢昆明的雨季。

  张佳乐尤其喜欢雨天的味道。混着缅桂花的香,携着清清淡淡的草木气儿传过来。闻了闻,似乎一天的心情都能好起来。

  他也喜雨季的菌子,可他自己是绝做不来吃的。往往是折腾了一天,最后端上桌的东西还是能把人毒昏了过去。问他那菌子哪儿来的,答案绝不是那菜市场一类的地方。张大厨讲究原生态,这菌子可都是自个儿蹲地上一个个采出来的——那吃了,可不得中毒嘛。 

  上学时候,读课本里汪曾祺先生写昆明的雨。张佳乐边看边点头,嗯。回家就逮着自家爷爷问为什么自己养的仙人掌不开花,老人家一脸哭笑不得——小祖宗,您倒是少给它浇浇水!

  那时他尚不能理解愁是什么滋味儿。是见了雨滴滴答答砸在窗户上,也只觉好玩,乐得开心。偶尔见着父亲望着雨叹息,也不明就里。不过他记得清楚——若是这个时候去找他,张佳乐就总能见着缭绕烟雾下面掩着的,一个疲倦的笑脸。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雨开始变味儿了?

  七月快到尾巴的时候,刚过了高考的坎儿没多久,张佳乐就站到父母面前,说我要去打游戏,我不上大学了。

  不去看暴怒的父亲抽泣的母亲。一个梦想,一个双肩包一张账号卡,就是所有的行李。一贫如洗的少年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家门,然后立马被冰冷冰冷的雨水兜头浇了个透。那大概是他对雨的第一个不怎么样的印象,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到了第二赛季伊始,伴着家人的妥协和赛程的顺利,张佳乐才想,这雨啊似乎也没那么凉得刺骨。

  再给孙哲平做了次菌子,看着人中了毒指着自己大喊你是哪儿来的丧尸,乐得哈哈大笑。张佳乐觉得,那个熟悉的记忆里的雨季终于又回来了。

  少年不识愁滋味。最好的朋友最好的事业最好的年华,最终变成最美的回忆。

  “嘿,亚军也不错。嗯……不过还不够!下一次,我们会是冠军!”

  他举着奖杯,和队友们站在雨里。也不撑伞,就一起笑。

  

  第五赛季。

  “手伤?”张佳乐深深呼吸着。他从来不知道,吐出两个字而已,居然可以这样艰难。

  “嗯,大夫说……不能再上场了。”

  张佳乐站在雨里,不知道是几点,大概夜已经深了。雨势不大,但还是足以把人淋湿。

  发梢沾了水,紧紧贴在脸上。张佳乐有点不舒服,抬手摆弄了一下。可刚把那玩意拨开,没多久它却又被风吹着黏了过来。

  沙沙,沙沙。看样子这雨今夜怕是停不了了。张佳乐觉得烦躁,抬手揉了揉脸,回去了。

  沙沙,沙沙。雨下个不停,张佳乐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滚着。明天就要在没有孙哲平的情况下,第一次上场比赛了。该怎么打?该怎么打?……这雨好吵。

  沙沙,沙沙。明天就是季后赛了,要赢啊,不能慌,要早点睡……这雨怎么还不停。

  沙沙,沙沙。明天总决赛,要赢,要冠军,冠军……这雨真烦。

  

  第二个亚军。

  “下次再来。”张佳乐捧着奖杯站在颁奖台上,只沉默的吐出四个字。走出会场,雨丝飘进他的眼里。张佳乐感觉视线忽然就模糊了,什么也看不见了。看不见孙哲平的退役也看不见他的离开,只记得半年之前那些欢笑的声音仍然环绕在耳边。

  从那以后他就不认识昆明的雨了。闻着它的味道他也不再心安。也不采菌子了,忙呢,哪有空啊。

  忙什么呢?忙着练习,忙着拼命。

  

  第七赛季,第三个亚军。

  那天的雨好像特别大,雨滴砸到身上,意外的疼。疼得讽刺。他没去俱乐部,直接回了父母家。手上拿了把伞却不撑开,进了门直接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太累了,太累了。

  那天家里没人,他枕着雨声入眠,意外觉得安心。

  

  然后退役。

  手机一丢,门一锁,窗子一关,插上耳机埋头躲进被子里,外面什么的风啊雨啊和他都没关系了。

  可那又怎么样,没有雨,该烦的却还是烦着。于是他掀开被子走到窗前,终于明白了许多年前,爷爷的愁。

  

  第九赛季。

  离了家乡,也看不到伴他多年的那雨季了。孙哲平一个电话过来说你可真想好了,你这是把自己直接往雨里丢啊,不,那都不是雨,那玩意儿该叫冰雹。

  张佳乐乐了,说我当然想好了,这不还亏了你么。电话那边儿就没声了,隔了好久才传出一句加油来。

  

  第九赛季快过半的时候,青岛下了场雨。不大不小,但张佳乐觉得从窗户往外边儿看,特别有意境。有意境了就不免要细看,看着看着就觉得滋味儿不对了,净想着这和昆明不一样,那也不一样……想着想着,就想家了。

  大概这就是乡愁?张佳乐甩了甩辫子,很轻很轻的叹了一下。

  

  第四个亚军。

  “这种事,我不是早就应该习惯的吗?”

  夏休的时候,他瞒着家里人自己一人偷偷回了趟昆明。

  天还是那个天,雨也还是同样的雨。张佳乐就在昆明里到处转着圈儿,看看这儿看看那儿。

  坐的是红眼航班,凌晨两点半到的昆明。还是和当年离家时一样,背个双肩包在街上瞎晃。街道冷清得很,连个人影都见不着,说起来其实颇有点惊悚。但张佳乐不在乎,他看着这些熟悉的地方,回忆一段一段一点一滴就浮上来。

  可是已经没有好吃的菌子,也没有吃了他做的菌子之后中毒闹笑话的人了。

  早上六点,他走到百花俱乐部,想到附近一家早点店填填肚子,记忆里那儿的烧饵块特地道。

  走到了才发现,早点店早就不见踪迹,剩下专业修车四个大字挂在匾额上耀武扬威。

  然后张佳乐忽然就认识到一个事实,他真真正正离开了这座城市,离开了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青岛的雨再像昆明,那也只是青岛的。过去的已经过去,回忆永远只能是回忆。他再想过去啊想什么,想什么也没有用,空想什么都没有用。

  他不想家么,想啊当然想。可他敢回去吗,回去了家人还能让他出来吗?他不想百花吗,想啊一直都想,可他更想要冠军啊。

  他不想昆明的雨季么,想啊,所以他回来了。回来了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回不来了,退役之前他都回不来了。

  这么一想人就出了神,天亮了早上了街道上人多起来了,他还走在那儿挡都不挡一下,浑浑噩噩的。直到不知道哪里飞过来一个矿泉水瓶,他才猛然抬头,然后看见了百花俱乐部边上愤怒的人群。

  他苦笑一声跑了。不跑不行,刚刚那水瓶里装的可是石头,亏着运气好躲开了。说来可笑,在这地界儿他连保安都不敢叫。还能往哪儿跑呢,去机场,走人。

  行呗,被自己的家乡如此排斥,他估计也是荣耀联盟头一份了,冠军没得争。

  

  苏黎世世界邀请赛。

  “冠军啊……”

  真正摸到冠军奖杯的那一刹,张佳乐还有点儿不真切感。直到旁边悠悠飘来叶修一句我们赢了,张佳乐才忽然有了那迟来的兴奋。

  如不少人猜测的不同,真拿到冠军那一刻张佳乐没有哭,没有惆怅,甚至没有回忆任何有关过去的事情。他什么都没想,只是笑,笑得满脸灿烂,笑得有点儿傻气,但这不要紧。这一刻的他们尽可以尽情欢笑,尽情。

  然后他大声喊:“冠军!!!”

  记者会开完,一行人不顾主办方的挽留偷偷摸摸从后门摸出会场准备回酒店庆祝,走到门口张佳乐忽然嘴欠来了句这么值得庆祝的时刻居然不下雨。叶修咳了咳让他少说两句,这次出来没人带伞。结果一语成谶,最后一群人脱了队服外套护住头顶准备冲回酒店。张佳乐皱着眉想了想,从叶修手里拿过冠军奖杯用自己的外套包起来。笑着对众人解释说,他不习惯撑伞,往前二十几年他基本都是淋着过来的,不要紧。叶修想了想,这么大雨一件外套护不住,哥的衣服也贡献一下吧。黄少天说那不行,合着就你俩能护着奖杯啊,我和队长也一起出力啊。这么一来奖杯被裹得倒严实了,十四个人纷纷表示我们也要出力。

  到了酒店,一群人活生生就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还得是张佳乐牌菌子汤水。奖杯倒是一点儿没湿,十四件外套捂着呢。

  不过这些都不影响他们玩儿。张佳乐举着话筒说我唱一首冬季到台北来看雨,叶修感叹说你看什么雨,人家看雨那是因为人家带伞了。张佳乐送了个白眼给他,叶修也不恼,接过话筒深情为荣耀女神演绎了一首不下雨就出太阳吧。

  值得一提的是,第二天国家队除了张佳乐和唐昊,十二人集体感冒。

  

  孙哲平听说这事后想了想,慷慨送出二字评价——矫情。张佳乐不服,那可是世界冠军奖杯诶,当然得保护。

  孙哲平纳闷,那出了场馆后门就有冯主席安排的车,您各位非要步行是和谁过不去呢。

  张佳乐想了想:“太兴奋了,顾不上啦。”

  太兴奋啦。

  

  很多年以后,张佳乐坐在种满了花儿的院子里翻看过去的相片。有小孩儿来串门,看着他手里的相簿说有点难想象老爷爷以前为什么可以笑得那么开心,还问他为什么坐在院子里也不撑把伞呢,下雨了呀。

  张佳乐盯着那一页上面二十岁的自己和二十七岁的自己,觉得这个问题有点难答。

  小时候觉得撑伞麻烦,如今则是怀念那些不撑伞的日子,因而愿意淋着雨了。张佳乐失笑摇头。

  低头又看看手里的照片,被他用衣服护着,没沾上半点儿水。张佳乐又笑,曾经愿意放弃一切去追逐的冠军啊,多么美好。他庆幸自己当初没有放弃,不然现在该是有多么遗憾。

  不过,该怎么回答小朋友呢?

  “笑得这么开心,是因为你乐爷……爷得到了自己愿意付诸一切去追求的荣耀啊。至于为什么不撑伞——因为矫情。”

  小孩子皱了皱眉头:“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张佳乐说,“只……”

  带小孩儿来串门的唐昊嫌弃的走进花园:“张佳乐你中二病什么时候能好?”

  张佳乐瞥他一眼:“反了你,你怎么不撑伞啊?”

  唐昊恨恨的憋了半天,挤出两个字:“……矫情。”

  小孩儿又拽拽张佳乐的衣角:“爷爷,这里有多少种花呀?这里真的好大啊!”

  张佳乐笑:“你问问你唐昊爷爷,让他猜猜。”

  其实哪还用猜,唐昊无奈:“一百种吧。”

  张佳乐说:“亏你还记得百花,不错。”

  “……到底是怎么样的脑子才会记不住或者猜不出啊。”唐昊吐槽。

  “别说,你还真没猜对。”张佳乐摆手,“只有九十九种哦。”

  唐昊愣了会:“……差一种?”

  张佳乐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你这句话说得我很想打你。但是没差一种!你走的时候可以去前门看看,屋檐下边儿,我特地给大孙留的地界。”

  ——至于唐昊看到那仙人掌之后扭曲的内心世界,那就不是张佳乐所关心的了。

  

  张佳乐看着落在他脚边的雨滴。

  时隔多年啊再看昆明的雨季,觉得其实什么都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细思那几年对昆明的雨的那些不同的感受,似乎多的是几分迁怒,可这么说似乎也不太对。

  现在想来,倒还是汪曾祺先生那句话最贴切了。

  昆明的雨季是使人动情的。

  

  他合起相册,把它拢进怀里。陈旧的账号卡夹在扉页与封面之间,荣耀的字样几乎都已磨损的看不清楚。

  张佳乐闭着眼抬起头,雨的香气儿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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